金色山脈

【EXO乙女向】风的季节

吴世勋x你

不喜欢不要点进来

第一人称

没去过迪拜,有错误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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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他那年,我22岁。

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粉丝罢了,上大学时也不算是个出彩的人,这些年来中规中矩地买着专,中规中矩地写了一些文字,画了一些画,终究没整出什么名堂来。

22岁该算是我颓丧而不得志的时候,读完本科的间隙试着去找了工作,可惜老外没懂那些阳春白雪,国人也无法理解那些文字背后的故事。好在念书时没有乱花钱的弊病,稿费也赚了不少,家人也支持我,一场赴往迪拜的散心旅行被提上了日程。


那时候我痛定思痛,干脆买了头等舱的位置。那人一上飞机坐在我旁边,我便知道他是吴世勋了。怎么可能没人出来呢,没去过演唱会,没去过见面会,可天天透过屏幕看的那张脸又岂是会忘的?千万般庆幸选了靠窗的位置,我扒着窗死命地眺望远处的停机坪,愣是大气也不敢出。害羞是一方面,害怕则是主要原因:我没看见经纪人的影子,他只身上了飞机,这一年他许久没在公众面前出现,ins也只是更新寥寥几条,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从韩国到了中国,又怎么想起来去迪拜。不要出声,不要看他。脑子反复叨念着这句话,不知道飞机上有多少人认识他,只知道他在飞机上,这就足够成为一个爆炸性新闻,足够让他,让我,都粉身碎骨那种。

想来想去,趁起飞前在备忘录打了这样一段韩语:吴世勋,是不是你?我尽力转过头,他早早地放下了桌板,翻着没什么中文的时尚杂志。我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他先是像触电似的抖了下,转而看着我,又看着我手机上的字,有点没缓过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催促关机的广播越来越急,我只得在空姐的注视下关了机,可吴世勋却没再搭理我了。想必是组织措辞,此时还是不多话为妙。我刚把头拧过去,他就掩着口小声说道:“不要说出去。”

  答应后他像是放了心,起飞结束后把沙发往后调了些,又翻起那本杂志来了。我拿出记事本写着字,又感叹他人真是单纯,我未必不会说,而别人也未必没看到,也许九个小时后一下飞机,他就要被记者的长。枪短炮围追堵截。也许是太累了吧,没一会儿他便呼呼地睡着了,我总算能放心地看着他了,他胸膛在我咫尺之遥处平稳起伏着,我不由得感到死而无憾了:这样的一趟飞机,不要降落也是极好的。

  可飞机总会降落的,如今他坐在我旁边,是我不知什么时候修来的一段缘分,等他下飞机的时候,我们又变成了没有关系的人,这辈子也不会遇见第二回了。一期一会,我惋惜地在记事本记下,珍重罢。

  后来遇上气流的颠簸,他蓦地惊醒了,却还是没敢把遮脸的鸭舌帽拿下擦擦汗。我听见他醒了,顿了顿还是保持写字的姿势没有动。吴世勋估计是翻烂了那本杂志,没能看得懂,便从随身包里翻出了一本自带的书。我余光看见熟悉的封面,转头一看,灰色的封皮上用朴素的宋体写着《风的季节》。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闻声看了过来,我原本也该害羞的,可此时语言难免染上了些自豪的意味:“这本书是我写的。“

  现在回想,那可能是他出道以来最丰富的表情变化了。他说他是如何喜欢这本书,如何恳切地向成员推荐。我笑问他是否读得懂中文,谁知他认真地翻开书:韩文翻译已然标注在一旁。他读得懂我的书,他读得懂我的书!我的内心开始呐喊。那本书从何而来:他说是签售会上粉丝送的。我了然:大二的时候写了《风的季节》,为数不多卖出去的几本之一在因缘际会下到了吴世勋手上,文章写出来有人读懂了,就算落下这么个结局,也不算辱了初心。我感觉身心都轻快了起来,胆子也渐渐大了,调笑道:“我听你的歌,是你的粉丝。你看我的书,算不算我的粉丝啊?“本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他却笑着承认了,“对,我是你的粉丝。”

  

  想来我跟吴世勋的缘分羁绊一定很深,我们从这本书聊到了其他的事情,简直是一见如故,他原是这样一个热切的人,文字被说着不同语言的人理解原是这样一般畅快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那蹩脚的韩语传达了多少有效的词汇,只知道他是这样认真地看着我,点着头,说:“我明白,我明白。”

做梦也似的,我们的交流终究在降落时断了,他给了我kakao talk的账号。他就这么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收拾物什便准备走了。我鼓起勇气,问:“你一个人,英语也不会讲,怎么办?”他大概明白我想跟他多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我也三十了,不至于搞不定这些,谢谢关心。”我看着手机上空空的对话框,点了点头:“知道的。”

保密工作确实不错,微博还算风平浪静,机场也没什么人。今天是四月九日,我算着时间,吴世勋大后天就要三十岁了。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爱上他那年更早,17岁。有人因为MAMA爱上他,有人因为Growl爱上他,我是因为那首obsession爱上他。高二那年,中午我偷偷用班里的电脑,把那首mv看了百十来遍,那时天很冷,老师也查得严,我却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爱他,我想,我爱他。我曾相信世间有另一个他,会在某个午后和他相遇,我愿千千万万次地在他耳边念叨:我爱你,好爱你。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明白世界上只有一个在舞台上熠熠地发着光的他。有人说偶像是贩卖梦想的职业,他现在一定在赎回真正的自我,而我期待的也是那个真正的他。我不得不接受那样的他,不得不接受几年,甚至不久以后,他恋爱的消息,他结婚的消息,他当爸爸的消息……看着他某天闯入你的生活,再用尽量平和的心态目送他离开,追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我会全盘接受他的一切,他的年轻,他的衰老;他的快乐,他的悲伤;他的爱会是我的爱,他的恨会是我的恨。无可否认,这些是为我那无数句“我爱你”付出的代价,纵使这样,这份痛苦我心甘情愿。


说来惭愧,没好好做旅游功课,只管订了帆船酒店的一间屋。行李箱还没打开,我躺在床上想起飞机上的种种,实在想不出这辈子还能遇到更刺激的事情了。床很软,被单也有种淡淡的香味,迷迷地睡去,醒来孤身一人,天也都黑了。在阳台上喝了一点酒,便看见高中同学打来的电话:她最是知道我追过吴世勋的,她激动地说微博上曝出了他在迪拜现身的消息,劝我频繁上街转转。我只觉得她净说些憨话:暴露行踪的明星怎有可能上街?挂了电话又怅然若失:那本书他能保留到几时呢?

这场旅行说来滑稽,大老远飞来阿联酋,只呆满三天便要启程。前两天还在消化飞机上的事情,总呆在酒店里,游泳累了就吃些佳肴,吃饱了只管大睡一场。最后一天,四月十二号,他的生日,编辑了些祝福内容,终于还是没发出去。寻思不想枉行一场,早早启程去了音乐喷泉。这里播放的第一首k-pop就是power,我沿街乱走着,想起那个烧钱的mv只觉得中二又可笑,有感而发给吴世勋发了条信息:音乐喷泉很有意思。原知道走路看手机是不好的习惯,本准备把手机收起来他却秒回:我也在。

难免地,我震悚了。狼顾四周没见到人,却见一个大高个在前方不远处扶着栏杆看手机。真算心大,我走过去敲了敲他手旁的栏杆,他这会却没被吓到了,只从上到下看了看我。“生日快乐。”“嗯”他答应着,我又看了看四周,寒暄关心道:“周围没人在拍吧。”他摇摇头,“虽然行程暴露了。”我立刻抬手:“我没说,真的。”他总算是笑了,“没说你。”

我松了口气:“你会去看哈利法塔吗?”“看过了。”

这样一问一答,实在搞不懂他回复那条信息的意义了,我只得退了一步道:“我为你写一本书,如果可以请让我陪你过生日吧。”

完了。我想,这种话跟私生饭没有任何区别了,回想措辞并不强硬,好歹给了自己一些回旋余地,等他稍微推脱,我便抽身而退。

“好。”他的眼神停在我的鼻梁,“我想试试。”


那时的我很感谢在飞机上和他聊了些话,不然此时便显得太尴尬了。我们去了沙滩继续飞机上的话题,关于学业的,关于友情的,他知道我梦想道路上的失意,也知道他爱不释手的书没卖出去几本。当然话题都是围绕我的,他的事情已经主动被动对公众暴露太多了,不便继续打听下去。只晓得就算到了二十代后半当偶像也不见得轻松多少,只是心态更好了。

“你要是出了新书,我会让家人朋友都买一本。”他踢着海边的沙子这样保证着。

我的书哪有那个福气卖到韩国,我由是想着,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甚至以为这本书还没卖出大学。却还是回答道:“一定写一本,主角是你。”

他轻轻地笑了,”讲什么的?”

“一个帅哥在迪拜的所见所闻。”

“你连门都没出,怎么写?”

“就写今天的事,我能胡诌整整一本。”哪止,我自嘲道,认识你这件事,我能写一辈子。

“考虑给EXO写词吗?”

“SM公司有更好的选择。”我这样应付着,总觉得他那句像奉承,转而又想到吴世勋并非这样的人,补了一句:“给你的solo曲写词可以考虑。就叫《风的季节》”

“你是有多喜欢这个名字。”他摸摸鼻子,“这个超能力的设定怎么还有人记得。”

“你的事情,能记上一辈子。”我突然停下看着他,“能记一辈子。”

我知道的,这对他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粉丝告白。吃饭的时候话题没再往超能力上靠,转而纠正起那本书翻译上的一些错误了,在他的书上做了些笔记。吴世勋突然用中文念叨起来:“中国字?”

我抬头看着他,:“要我记些中国字吗?”说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接过书,摸了摸这三个字,我只觉如芒在背。


本来准备去远些的地方玩沙子,结果好好地走在街上凭空便刮起了沙尘暴。我给自己的脸裹上了厚厚的头纱,他也熟练地掏出口罩。我们进了商场,地下一层式水族馆,他问我喜不喜欢看鱼,我点点头,一起买票进去了。

这里人也不多,灯光很暗,孤男寡女的,好在他也没多想。海底隧道中出现了一只白鲸,他激动得像个孩子,“我在高雄看见过。”“我也记得,爬梯子的时候。”声音捂在面纱里有些闷闷的,我还是不肯把它摘下来:“我还记得,你自拍很不会选角度。”他被我逗乐了,“要不要拍张照,一起?”“不了不了。”我幽幽地拒绝道:“我不上镜的。”

后来吴世勋说要看美人鱼表演,我们在座位上等了半天,美人鱼还是没来。他看起来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

他惊讶地看着我,“才来几天,这么早。”

“嗯。”我也不想这么早走,可就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吴世勋不可能一直陪着你,总有一天自己跟他说唯一的联系也会被时间切断。关系开始的时候就要了解结束的后果,切记。

“我本来不想过三十岁生日。”他的脸在幽蓝的灯光下看不出什么表情,“不是不想过,而是没必要过,我觉得我早就三十岁了。我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哥哥撒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向家人求助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低头玩着手指,“三十岁能代表什么呢?无非是偶像生涯走到了晚年,要另寻别的出路了。可很多前辈也三十几岁了还在当偶像,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不了什么,我明白的。”

“公司说不要恋爱,粉丝不希望我恋爱,我明白,这是当偶像不得不放弃的事情。”他有点激动地咽了口水,“但如果有一天,我总算能追求属于自己得幸福了,出道这些年……我,我们最好的时光给了舞台,给了大家,不强求有谁继续爱着我,一个祝福,很过分吗?”

“不过分的,不过分的。”我摸着他的背,“我都知道,至少我是理解的,还会有人理解的。”我突然有点想哭,当初我喜欢的少年,如今我深爱的男人,在担忧着常人认为理所应当的事,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除却目送他艰难的成长,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肯为你伤心落泪,你就不是孤身一人。”

他平静地呼吸着,我也没有说什么,一阵沉默过后,他转头看我,:“为什么不把面纱取下来?”

“你刚刚讲这些,我心情比你还激动。”我把面纱捂得更紧了,“我现在表情很难看。”

他立场很坚定,还是没有松口。

“你之前说是我的书粉。”我尽量退让,“现在给你看到这幅样子,就算是偶像失格了。”想起这四个字我又笑了笑,“眼神,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当时沙尘暴来的时候,要是条件允许,我恨不得找个墨镜戴上,你就不会看见,不会看见……”我猛地深呼吸一口,“不会看见我这样看着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他看起来并不惊讶,皱着眉,终于伸手把我的面纱扯了下来,:“这种话,掩头盖面的人讲出来没有说服力。”

我终于自暴自弃:“我喜欢你,我爱你,可以说千千万万遍。”

水族馆的玻璃不至于当镜子,我当然不知道那是怎样复杂的神色。不过我猜还不差,因为吴世勋没有笑话我,而是认真的看着我,他的右手划过我的侧脸,还没来得及担心粉底有没有弄脏他的手,那张我只敢往日肖想的俊脸便缓缓靠了过来。后来过了很多年,回想在迪拜的这一天还是十二万分地钦佩自己当时的胆量:k-pop巨星,南韩著名MC,吴世勋先生,和我这个不成气候的小作家在水族馆的长椅上接吻。

那时我好紧张,只敢握着他的手,而我也感受到了他手的温度是那样炽热,他也认真地回握着我,不仅是他手的温度,就连他嘴唇的温度,口腔的温度我也是那样认真地感受着,他的吻给我难以置信的安全感。这二十二年来所遭受的白眼与冷落全都变得温暖了,我总算是哭了,他还是没有放开我。眼泪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哼了一声,安慰似的拍着我的背。那一刻,有个想法,我再明白不过了,:我是个胆小鬼,但我愿意为你对抗全世界。

他嘴唇离开的时候,我也往后缩着,他的额头抵着我的,我振聋发聩,却还是清晰地听见他用不太好的中文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一样。”

如果说生命中最大胆的事是在水族馆吻他,那我生命中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把吴世勋说的那句话当真。


那天看完了美人鱼表演,我是自己回的酒店,第二天早上匆匆收拾了行李,没有准备什么潸然泪下的告别便离开了。这回我坐了经济舱,被挤在中间,感觉并不好受。我抬头看着空调的出风口,想起吴世勋说的那句“我也一样。”,回味着,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年来当艺人太孤单了,到了一定的年纪难免会有情感上的需要,是我运气好,恰巧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坐进他的生活,是我运气好,恰巧有几分才艺,吸引了他。我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只是恰巧。

后来他没主动联系我,我也没主动打扰过他。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公众面前展示了更为积极的形象,我又变得像以前那样,买买专辑,投投票,有时扒着手机研究他一天的行程,很是心疼他,却望着对话框,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来我坚持在澳洲读完了研究生,同时写了点东西,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成了网站上的签约作家,时间和财富都很充裕,演唱会确实一场都没看。人与人之间总会有合适的距离,我这样安慰自己,我和吴世勋最安全的距离就是相隔万里,我透过屏幕给他渺小而微薄的爱,而他看着镜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在看着谁,但我照样想象美好,这便足够。


万万没想到,是吴世勋主动联系的我。

那天交完稿子准备回家,手机响了,一条来自kakao talk的信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要来南京开演唱会了,你会来看的吧。

我稳住心神,委婉道:“票没抢到。“

“售票通道还没开呢。“

他就这样戳穿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一条信息又来了:“那时候我可以找你吗?“

“跟成员和经纪人商量好就行。“

他没再回复。

回家躺在床上翻看聊天记录,觉得自己讲话的立场有问题,自己是他的谁吗?什么也不是。有多少人对吴世勋说过多少遍我喜欢你,我爱你呢?自己又算什么呢?不愿惹他生气,便又发了一句“我一定去看。”

我是胆小鬼,我爽约了,我没去看。

那天我生着病,所以就算抢到了好的位置也没有办法看,我把票寄给了我的高中同学,让她请我吃顿大餐就好,便一个人在床上躺尸。睡前迷迷糊糊给吴世勋发了好长的道歉信,解释身体抱恙,还劝他南京的秋天很是变幻莫测,让他多多保重;又好像写了些关于情啊爱啊的事情,那些字眼儿背后无非是自己爱他,并不奢求感情的回应,不用特地找我了。在入睡的边缘,我想起没有那个正常粉丝因为演唱会看不成就写道歉信的,不过辩证来看,真爱粉一定发着烧去看爱豆的演唱会,真爱粉一定在飞机上认出爱豆时就狂叫不已,哪儿还会有后面那些剧情。

也许我相当爱他,也许我其实没那么爱他。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这个时候大概是演唱会开始了吧。我摸摸额头,确实不怎么烧了,但偏头痛得厉害,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痛。我翻出手机,他已读,但是没有回复我。我看见我所的那些话,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不必回应我”“一个人的事”,直叫人发臊:悔不该讲这些有的没的,人家对粉丝友好,又没说要为了一个脾气古怪的追求者友好,何必讲这些膈应人的呢?又在床上干瞪眼几个小时,没敢看微博,连什么时候天亮了都不知道。


第二天烧大概是退了,差劲的睡眠状态使偏头痛和关节痛的症状愈演愈烈。截稿日将近,工作室不得不去,我没那个力气挤地铁,奢侈地叫了出租车。我把昨天演唱会吴世勋相关的一一点赞了,还码上了好几个视频等有网了慢慢看。到工作室之后吨吨吨灌下一杯美式镇住发疼的左半边脑袋,又要和那些文字周旋一个上午。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只传来一声韩语:“你在吗。”

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脑袋不再痛而是嗡嗡地响,想不通,想不通,有太多想不通的事情了:比如吴世勋怎么要到了自己的号码,比如他为什么愿意在自己胡言乱语后打这通电话,比如他为什么就爱看自己写的书,又比如自己为什么真就认识了吴世勋,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楼下有人摁了车喇叭,我扒着窗户往外看,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门口,有个腿长胳膊长的帅哥下了车正往楼里走。我想起三年前在飞机上遇见他,那时候动也不敢动,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到处乱瞟,那时候第一次跟他讲话还只敢轻轻地敲他的桌板,还生怕吓着他。我看着他就这么上楼,眼皮也不抬一个的,也不看看有没有偷拍的狗仔。该说他一点儿都没变,就像那个秘密行程,是那样旁若无人,睥睨众生地走来;该说我真的变了,那时我动也不敢动,如今我迈开了步子往楼下冲去。我先是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又看见他抬头,戴了副眼镜,装模着样地戴上了口罩,连妆也不化一个的,殊不知这都是徒劳的伪装:我总能认出他,人群里,夜灯下,晨间,黄昏,日日夜夜。

楼梯间有很多灰尘,晨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还能闻见那股老旧的味道。他的手想试着从口袋里拿出来,这个动作却又顿住了,我知道他看起来像要说什么,四顾无人,把公司的门打开了,总算开启了我俩这三年来第一场对话:“今天就我一个,有事进来说。”


我让他坐在了全公司唯一的皮质沙发上,给他端了杯水捂手,还是什么都没说。我想要招待这位贵客,上午的工作怕是做不成了,便认命似的搬把板凳坐在他对面,“几点的飞机啊?”

“晚上八点。”

“嗯。”我点点头,“楼下司机师傅能等你多久。”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表,推说:“十分钟。”

喔,我心下了然:那就是只有五分钟了。

我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放纸袋子里给了他,说:“走之前把这个带上吧,你会喜欢的。”

他拿出来,是韩文版《风的季节》,封皮做得更花哨了,还有些水彩画。他一边无言地翻着,我一边解释道:“当年你的那本,翻译好多错的,那时文章写的也不好,前些日子重新修订了,这是送来的打样,先给你一本吧。”

他抬头看我,又在看我的鼻梁,问询道:“你要为我写的书,没写吧。”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很多事情搁置了,马上动笔写。”

他终于开口,却实在是我不想听的:“你喜欢我。”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很多人喜欢你。”

“确实,如你所说,你只是在我需要关怀的时候侥幸在我身边,你的文章只是侥幸被我喜欢上,你也只是侥幸选中了我旁边的座位。”他的声音有点抖,“可那个人已经是你了,以后,也只能是你了。”

我猛地睁开眼看着他,身体的不适抑或是激动的情绪让我觉得眼睛发酸发热,:“你再说一遍。”

“我也……一样”他用中文蹩脚地讲着,“我也,一样,喜欢你,爱你。”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边躺着一对白鲸项链。我看见logo,正是那天我们去的水族馆。

“真有你的……”

太明显了,傻子都该相信了。吴世勋和我是一样的,思维的共鸣之后便是情感的共鸣,三年前和我在水族馆的鱼儿前接吻的人是这样真挚地向我求婚,还说爱我。他说爱我,他说爱我,我这样想着,我该答应他,我该说我愿意,愿意生老病死陪着你,永远忠于你,一如既往。之后我们会在某个地方举行婚礼,他笑着把我介绍给成员们,家人们,朋友们,从那以后我便会是吴太太,他在首尔有一栋楼,我不必再为了写文章熬到深夜,我不必为了省出钱来运营工作室而吃泡面吃到吐,我不必在夜里发烧的时候一边量体温一边订药店的外卖,我更不必在夜半孤独时惊醒,咬着被角流泪入眠,因为他的左肩将属于我,他的体温将永远在床的右半边。

可这真的如我所愿了吗?

“我……不愿意。”

他错愕地谈起头,我没敢回应他质询的眼神,只敢闪躲着眼神顾左右而言他:“吴世勋,你还是没长大,你甚至不如我成熟,你要是结婚了,你的粉丝怎么办,她们……”

“这么多年了,她们能理解。”

“可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讨厌你。”我感觉心里有些东西倾泻而出,“明知道你不可能讨所有人欢心,我还是不希望有任何人讨厌你,尤其是因为我。”他沉默了,我继续说道:“我不是没喜欢上别人,认识你之前我是喜欢过别人的,但我无法像寻常人一样为他人之乐而乐,为他人之忧而忧,我不是看不出来别人的伤心或难过,而是难以有共同的体会,你明白吗。”。     

我感觉我已经失态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下去,“后来我遇见你,是正规六辑,记得吧。当时好多人说obsession听不出调子,我不这么觉得,我喜欢这首,因为它允许我幻想世间有两个你,甚至有无穷尽个你,总有一个你会被我遇见,你不是大明星,我过的也比现在好些,那时候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追求你,爱你,在街上挽着你的手,像无数情侣那样在没人的小角落里接吻。”我擦了擦眼泪,“而不是像现在,怕这个怕那个,你太低估你的影响力了,人们不会轻易的忘记,粉丝也不会随便地遗忘。”

“就是在认识你之后,我学会了分享别人的喜怒哀乐,最初的时候别人仅限于你,后来是我身边的所有人。这份共情能力,是你给我的,如果不是你,我写不出来《风的季节》,你就是我灵感的来源,你让我,你让我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完完整整的人。”

我哑然失声,哽咽的苦楚没能让我清晰地吐字,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在讲韩语还是在讲中文,吴世勋终于又开口了,我仿佛听见他在压抑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私心吗?你的拒绝,一定有自己的成分在吧。”

“世勋,你的家在韩国,我的家在中国,‘我们’的家呢?”我控制不住地要把那些伤人的话讲出口 “‘我们’都没有家,都不过是身不由己的人,现在这样,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爱呢?要谈这些,我们,和我们的未来又何去何从呢?我难道就能丢下这里吗?你难道就能完全抛下粉丝吗”

“你又甘心吗?”吴世勋阴鸷地逼视着我,质问变得尖锐,“你甘心丢下我吗?”

事情本不该到那一步的,我的脚步虚浮不稳,只该问苍天: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我谢谢那年在迪拜发生的一切,从飞机上遇见你,道返程的这段时间,这些回忆,我都,”我把呼之欲出的话吞进去,又艰难地反刍,“那年春天的回忆,我能在无人的夜里一直咀嚼下去,这份秘密,这份喜悦我会带进棺材里,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品头论足。”

“总有更好的人能……”我话音未落,窗外喇叭声正催得紧,吴世勋不得不走了。他冷冷地看着我,看着我在这短短几分钟精彩纷呈而滑稽可笑的表演,给我一个背影,我目送他一直走向门口,像以前那样,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吴世勋!”他顿住,依然没回头,像在等我把话讲完,我终于把那句准备好的话讲出来:“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他一定没听见,因为“咚”地一声,大门被他狠狠地甩上。



你问我后来如何了?

很遗憾,并不是每个故事都童话般美好,他没有再找过我,而我直接卸载了kakao talk,那天我在他坐过的沙发上哭了半个小时:眼泪没出来几滴,只是嗓子里一直发出哭的声音,俗称干嚎。后来我午饭吃了麻婆豆腐牛肉饭,下午继续写文,十分顺畅。这个插曲仿佛从来没在我生命中出现过。

我不后悔,吴世勋和我的缘分在飞机降落时就该尽了,人为拖延越拖越苦。

你问我还爱他吗?

当然爱,深深地爱,一如既往。

我对自己的疑问得到了答案:这么多年来,我相当爱他。

后来我的工作室总算走入了正轨,很多年轻有为的作家愿意一起出文集,日子过得更顺溜了,曾经笑我的人都道我时来运转否极泰来,我也只是笑而不语。大概是当年吴世勋给我了很大的启发,事实证明对韩国的文化输出十分成功,书在那里卖的极好。后来也是偶然听说,平日公众面前少言寡语的贵族先生吴世勋当了某情感谈话频道的主持人,大爷大妈们都很喜欢这个善于倾听的小伙子,也算是用奇特的方式出圈了。团体还有稳定的合作,音乐是越做越有意思,业界口碑依旧数一数二。吴世勋也还有在跳舞,动作体态没比从前逊色半分。

难忘的是每当他和嘉宾聊得欢时,他总会拿出那本我写了中文批注的旧《风的季节》,他会高调地炫耀自己在汉语上下的功夫,却总不许狡猾的摄影机拍到写了我真名的那一页。

  我和吴先生又是怎么重新在一起的?

  是我主动去找他的。

  我当然没去过他的节目,毕竟我不算是韩国的社会名流。是那年他35岁生日聚会,办得很是隆重,就连成员的亲属也来了。请柬自然不是他给的,我那位高中同学因为设计项目的原因幸而结识了边伯贤先生,他很是慷慨地给我俩寄来了机票和请柬。


  其实聚会那晚我还是想起那些事情,这样快乐的日子不该让寿星瞧见添晦气,我便推说有事,只管让老同学先进去,自己则在门口张望。我看见了他,他就在人群中央敬酒,岁月磨平了他的一些棱角,对付来来往往的客人,总归还是耐心的,就像电视上那个善解人意的国民女婿,但他也有没变的地方:比如听到了无聊的大叔笑话不屑掩饰的嘲笑,比如谈及声色名利时神游天外的表情……他还是他,我苦涩地想,这便足够。

  突然有谁用手指了个方向,他便一眼就认出了我,又像之前那样旁若无人地冲我走来。“生日快乐”我举起酒杯,“敬长大的贵族。”

  他又被我逗笑了,冷酷的表情年纪大了也装不像了,眼角,额头都爬上了淡淡的皱纹,他看出我在想什么,诘难道:“嫌我老了。”

  “小粉丝哪儿敢啊”我给自己打着圆场,“老了也是老帅哥。”


就这样和好了吗?

  当然没有。我在韩国多留了几日,总找些借口使他带我出去深夜探店从大肠烧烤道裹酱炸鸡,依旧聊天:这些日子避开敏感的情感问题不谈,照样讲些书里的东西,才知道他读过我后来出的每一本书,还热切的推荐给了成员,家人甚至经纪人。

“你看过我节目,应该知道。”他喝了一大口大酱汤,我低头就泡菜心虚地扒了口饭,“不常关注了。”

  “这怎么行!”吴世勋啪地把筷子撂桌上,:“追星怎么这样怠惰。”

那天吃饱喝足,他明早没有行程,难得喝了些小酒,夜里走在街上,前面就是SM公司的大楼。我醉醺醺地指着那栋楼嚷道:“你说我追星怠惰,那栋楼不定有多少块砖头是我出的钱呢!”“去去去,”他轻轻推搡着我,“大半夜的乱叫,丢人。”

  “风的季节是什么时候?”这回轮到他说胡话了,我想起大学的时候取名确实不走心,怕醉鬼较真便只得坦白:“想不出叫什么名字了,想起来有首粤语歌叫这个名字,拿来用了。”

  他扭头皱眉看着我,看来是解释得不清楚,谁知他又重复:“风的季节是什么时候?”

  喔,问的是字面意思。我趁着醉意壮胆,双手捧着他的脸告白道:“从你出生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风的季节。”

  “每一天?”

  “每一天,我爱你,千千万万遍。”

  他晃了晃,指着我诘难道:“表白也是抄的,追我也很怠惰。”

  再往前不久就是我住的酒店了,再往前走些便会被发现,吴世勋只能在这里停下了,道别后我走了两步,试着回头看看发现他还在,我重又跑到他跟前,这些年来心里的顾虑算是被透彻地解答:还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适合谈情说爱呢,漆黑的街道,闪烁的路灯,还有为情所伤的孤男寡女。我不知道这条街有什么玄妙,我和他差了整整14公分,今天却感觉只需平视他,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意义上平等的关系。我和吴世勋真正在一起成长,虽然错失了对方生命里重要的几年,我们终于成为了顶天立地的成人了,除却死亡与时间,我们将不再惧怕任何。

  我扑向他,问他水族馆的项链丢哪儿去了。他也用那双充满温度的手紧紧回抱着我,我摸到他头两侧剃得略短的头发,那种温度正想波一样传导到我身上,我又感受到了五年前水族馆的那个吻,那份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他哄也似的轻拍着我的背“在口袋里,在的,在的。”


现在我真的成为了吴太太,但世人们都还是记住了我作家的形象,正如大家称呼吴世勋并不是我的先生一样。生活虽然趋于平静,那些欢乐的事情不该被“带进棺材里”,还是值得被提起与怀念的,譬如有一次一起去节目,谈起那本取了怪名的书,MC问风的季节是什么时候,吴世勋开怀大笑,就像2012年他刚出道时的综艺里那样,是那样一个开朗的人,眼睛月牙似的勾起来,笑得直不起腰;MC试着问我,我也在笑,就像大学时亲手卖出自己的第一本书时那样,边大声笑着,边轻轻地打着嗝。

“客观来说,真的有风的季节吗?”某天躺在右半边床上的吴先生问着左半边床上的吴太太,“万一真的是被胡编出来的呢?”

  “你怎么在意这种事情。”我眼皮都没抬,“胡编又怎么样,艺术创作的必要,你现在照样爱不释手。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们经历的这些,全都是一个高中小姑娘在梦里自编自导自演的情景剧呢?”

  “是又怎么样。”吴先生拍了我一下,“不要小瞧做梦的小姑娘。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她这场梦这样幸福。在她清醒的世界里,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快乐吧。”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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